理解算力经济的概念与内涵
从动力与人类文明演进的关系来看,算力已经成为继煤炭石油、电力之后的新基础能源,是推动人类信息文明的动力。参考经济学中对能源经济的定义,算力经济是围绕算力资源的配置形成的一系列经济活动和关系的总称,日益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新增长极,是贯穿人类信息文明的主导经济形态。
算力经济具有四方面基本特征
一是经济性。算力经济是一个经济范畴的概念,不是工程概念,也不局限于某一项具体计算技术。因为经济学是研究资源配置的科学,所以算力经济是围绕算力资源的配置而形成的经济形态,既包括生产力,也包括生产关系,会对人类文明各个子系统的发展产生深远的整体性影响。
二是主导性。人类每一种经济形态的诞生都有漫长的发展历程。正如工业经济以手工业的形式在农业文明中萌发,算力经济也随着计算能力的诞生而孕育、萌芽、演化、发展壮大。只是在人类进入20世纪,大规模高性能计算得到普及,围绕算力和算力的渗透应用建立起全新的信息文明形态后,算力经济在经济生活中的主导位置才逐渐体现出来,到了可以归纳总结的时刻。面向未来,算力是运行算法的基础,是挖掘数据价值的工具。算力供给越充分,算力经济越发达,信息文明程度越高。
三是综合性。正如能源经济学是一个交叉学科,研究算力经济也需要在交叉领域做文章。我们要把经济学、管理学等社会科学概念同信息技术的最新发展趋势,特别是云计算、超级计算、智能计算和量子计算等算力技术和生态的发展趋势联系起来,在上述一般性的定义上不断拓宽算力经济的研究课题,发掘新的时代内涵。
四是体系性。算力经济包括两个层面。其在狭义上是围绕算力供给、需求、交易、应用、监管等一系列资源配置活动而衍生出来的经济形态,本质上是中微观产业经济甚至是企业经济。而在这个基础之上,广义上的算力经济还包括算力经济的宏观影响,我们需要更广泛地探究算力经济对人类文明体系产生的宏观影响。
算力经济拉动经济增长呈现新机理
一是算力投资“I”的“乘数效应”。乘数效应是指经济活动中某一变量的增减所引起的经济总量变化的连锁反应程度。由于投资、生产、消费各环节相互联系,1元的原始投资通常能够带来数倍于投资增量的国民收入的增加。根据中国信通院的测算,2020年以计算机为代表的算力产业每增加1元投入,将带来3—4元的经济产出。在行业方面,以制造业为例,如果将传统工厂改造为智能工厂,那么算力上每1美元的投入,预期将带动10美元的相关产值提升。从与GDP增速的关系来看,有研究显示,算力指数平均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国家的数字经济和GDP将分别增长3.6‰和1.7‰。而且算力基础设施条件越好,这种带动作用就越强。
二是推动劳动生产效率“J”型提升。在新一轮产业革命中,云计算、人工智能与5G、大数据等通用技术融合,可以有效提升劳动生产率。一方面,算力和网络加速向各行各业融合渗透和分工协作。数据资源的海量积累和应用促进了网络架构师、算法工程师等新岗位不断产生,劳动力从生产部门向技术创新部门加速转移,从而催生出新的产业。相关方在行业大脑的组织下形成一个协同有序的产业发展聚合体,从而提高了产业链的整体协作水平。另一方面,促进生产自动化。算力、数据、网络通过对劳动、资本等生产要素的功能倍加和智能替代,促进了工业机器人、智能控制等新型人工智能劳动力的产生。人工智能通过智能技术平台,特别是新型智能工具,替代了体力劳动和部分脑力劳动。远程人机沟通和人机协同高效地完成了更复杂的工作任务,扩大了机器的操控范围,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等传统劳动边界,推动了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自动化、智能化、无人化升级转型,促进了生产效率的提升。当然,这种提升具有时滞效应。相关研究表明,ICT使用部门的生产率提升有5—10年的滞后,同时在不同行业也是不平衡的。
三是突破知识生产的“S”型限制。在信息经济时代,由知识和信息驱动的内生增长模型第一次让人类从理论上看到了突破报酬递减、实现持续增长的可能性。这种由知识和信息驱动的内生增长,在算力经济发展的高级阶段将更加显著。从理论上看,数据本身不是知识。在相对匮乏的情况下,数据价值在短期内随着使用量的增长快速提升,知识产生的速度也将快速提升;随着数据量的增长达到一定规模,在没有技术进步的前提下,数据价值的提升将趋缓,长期带来的边际知识产出将显著下降,这使得知识的生产呈现“S”型增长。根据西蒙娜·阿比斯等学者对2015—2018年美国金融企业积累的数据价值进行的估算,其数据存量价值从约320亿美元增加至405亿美元,但这4年间的增速呈现递减趋势。
强大的算力将打破这种“S”型限制。网络传输能力和数据计算能力扩大提升了人类搜寻、匹配、组合、验证知识的范围和速度,推动了跨界知识“大海捞针式”集成创新,孕育了新的科学发现。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算力、数据、网络等要素融合催生了数据驱动研究的新范式,将创新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例如,在医药领域,通过应用大数据、人工智能、全球生物医药数据集,针对新冠病毒的疫苗研制仅用了不到1年的时间,而历史上成功的疫苗研制时间均超过10年。此外,知识的扩散复制是未来加速创新的另一个通道。大数据、云计算等算力技术将让人类社会化行为、人文艺术、哲学思想等隐性知识实现数字化提取,提升知识分享范围和便捷程度。借助网络赋能,促进数据跨层级、跨地域、跨系统、跨部门、跨业务流通,推动数字化形式的知识突破时空限制,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快速扩散,降低知识溢出的成本,提高知识传播的效率,成为各行业、企业获取知识、转化知识的底座。
四是创造“T”型隐性经济价值。如果将算力经济的价值贡献比作一座冰山,那么当前能够衡量的主要是有形的、能够以价格进行计算的部分,但大部分无形的、无价的隐性福利则被遗漏。从一定程度上讲,算力经济越发达,被遗漏的部分就越大。在消费侧,免费的数字新产品,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等新模式,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加速创新带来的新效用、新价值都未能充分反映在GDP上,甚至体现为GDP的下降。1976年希捷公司研制出5.25英寸的软盘,售价为390美元;2020年,一个容量32GB(吉字节)的普通U盘的售价只有几美元。因此,按照目前通行的GDP核算方法,U盘替代软盘反而使得信息存储行业贡献的GDP减少了。在生产侧,算力、网络推动经济活动向知识密集型转变,创新研发、数字化的组织、人力、知识产权、数据资产等无形资产加快积累,对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与消费者剩余类似,上述影响未完全体现在经济核算中,难以进行准确的定量分析。
五是可能加剧社会“K”型分化。算力经济的发展导致的分配可能是不均衡的。在区域层面,发达国家由于具备ICT领域核心技术、资本存量、人力资本的长期积累优势,能够更好地运用算力、数据、网络,因此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推动者和受益者。尽管部分发展中国家有可能实现弯道超车,但对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而言,由于在技术、资本、劳动力等方面的基础条件较差,需要引进必要的算力、数据和网络技术往往是由发达国家控制的,可能在国际分工体系中被进一步边缘化,甚至进一步受发达国家支配,依附于发达国家。在企业层面,大型科技企业,尤其是数字原生企业(业务流程、交易和交互在很大程度上由技术支持,在内、外部运营中均依赖数字技术获取竞争优势),本身拥有大量的数据和强大算力,在算力、网络资源的加持下,能够更好地构建市场竞争力,创造更高的经营效益,成为行业领先者。大多数传统企业还未实现数字化或者处于数字化转型初期,享受技术红利可能还需要较长时间,与科技企业的差距逐渐拉大。个体层面,高级技能人才加速人力资本结构和收入分化。企业对于数据分析师、网络架构师、算法工程师等特定技术专家的需求增加,越来越多的传统低技能劳动力可能被替代,可能陷入工资减少或者失业的困境。国内外不少研究都表现出这种“马太效应”风险。
总体而言,算力在经济增长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使新的增长机制产生。目前,这一领域仍然是学术研究的前沿领域。后续随着产业数据的积累,强化实证分析将有助于进一步认识算力经济的本质。